妖

        梁俊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很多。他伸手去够面前的酒杯，却不由微微颤抖，让握在手里酒杯中泛着小小的涟漪。蔺晨大概能猜出他此刻所想，心下感慨，倒也不想再施压于彼，索性也继续自斟自饮。

        约一炷香的时间，梁俊终于稳住了心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梁兄……”

        蔺晨话未说完便已被梁俊打断：“不必问了。太子殿下中毒一事，就到我这里为止吧。我不会指证任何人，这一点上蔺贤弟就不要再费心机了。”

        “梁兄何必如此？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便是谋反，兄台牢狱之灾难免，梁家上下亦受牵连。用全家性命护着幕后的人，值得吗？”

        “无妨了。梁家只有我一人，我自知耐不住严刑峻法，过了今夜也就一了百了了。”

        蔺晨一惊，起身握住梁俊手腕，只觉得脉象凌乱，竟是毒发前兆。

        “你来之前我已服毒，现在救无可救，别费心了。”梁俊顿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开口道，“金陵城暗流涌动，太子殿下身边也不太平，多留心防备才好。”

        什么意思？莫非还有隐情？蔺晨还在思索这言下之意，隐隐听花厅外传来啜泣之声。

        小郁上前开门，却见梁小姐正站在门外，裹着件不合身的斗篷，眼睛肿得像桃核一样，哭花了一张小脸。跟在梁小姐身后的人施了一礼，上前与蔺晨耳语了几句。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蔺晨心下惊讶，神色倒也平常，微微颌首，示意来人退下。

        梁俊乍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去而复返不由大惊失色，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几步上前把人揽进怀里后向蔺晨厉声问道：“蔺大人，我梁俊自知罪无可恕，愿一命相抵。只是家门不幸，妻不贤女不孝，我早已将二人出籍，有休书、文帖为凭，此母女与我水米无交，蔺大人抓她们回来岂非连累无辜？”

        “爹爹，娘亲死了……”蔺晨还未开口解释，梁家小姐已经哭出声来，“娘、娘亲带着我、快到外公家的时候、遇到盗匪，我们、我们已经把所有金银都、都拿出来了，他们……他们还是杀了、李叔和小安，娘亲也被砍在颈子上……后来……”

        小女孩扑在父亲怀里放声大哭，没注意到她的话让自己的父亲气色更快地衰败下去。梁俊正要开口，却觉得喉头一甜，知道自己顷刻便会毒发身亡。拼命咽下逆行而出的污血，梁俊抬头看向蔺晨。

        “我确实派人跟着嫂夫人一行，但事发突然，只来得及救下小姐。而且，贵冰翁一家也已罹难，这才将梁小姐送回金陵来了。”

        梁俊并非愚钝，这明显是杀人灭口，自己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察觉自己五感渐失，梁俊想着不能再让女儿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面前，向梁小姐道：“跟蔺叔叔走，好好听他的话，爹爹过段时间去看你。”

        说着便把梁沅涴推到蔺晨身边：“带她走，马上，别让她看见……”

        小郁上前想扶住梁小姐，却被她甩手挣脱，又往父亲那边扑去。蔺晨出手封了她的穴道，示意小郁带人走。

        梁俊已经没力气站着了，蔺晨扶他回花厅坐下，自己随身带的药物没一种能解此局，暗自懊恼。梁俊已经不在乎了，攒着力气嘱托了一句：“照顾沅涴，我报官了……走……太子……”

        蔺晨想问梁俊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已经气若游丝，后面的话几不可闻。正在踌躇，听见外面京兆尹府的人高声询问是否有人，一路往花厅过来。

        蔺晨不愿与之纠缠，扛了梁俊翻墙而出，往陈慕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