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一个目录

        急诊楼大厅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凌远的脸一半沐浴光下一半浸没在黑暗中，眉间一点皱痕让李熏然意识到自己大概有点超越点头之交的界限了，略后悔地挠挠头。

        “李警官还真是尽心，我这种算不上涉案的人都要查，你们的工作量可想而知啊。就是不知道这种毫无用处的调查会不会耽误真正重要的线索，降低了破案的效率。”凌远心里对个人隐私被侵犯的不满变成一句略带嘲讽的恭维脱口而出。

        李熏然听出凌远话里带刺，挑挑眉看着凌远，心中却在奇怪，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与林念初的婚姻在凌远心里是一根刺，这一点他自己意识到了，但却没办法，“医者不自医”，更何况一个外科医生要怎么治疗心里上的问题？对于这件事的在意不是因为爱或者不爱，热情和爱恋早已经在无数次的争吵中消磨殆尽，价值观差异太大，他们最终走到这一天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非要剖析这里深层次的原因，大概在于这一场失败的婚姻之后，自己没有家了，即使违背内心各种迁就，这个家终归还是没有了。

        一朝失去汲汲营营想要得到的，还被人云淡风轻地挑明，不，那不是挑明，简直是挑衅。凌远被这莫名出现的负面情绪笼罩，看着小警官没有半点做错事后该有的羞愧心里更是来火，冷哼一声：“随意调查普通公民的个人隐私，原来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

        李熏然的脾气在亲戚家这些孩子里面算是最好的，但这不是说他没有三哥那样怼人的气势和口才，再温和的性子如今也被激出了心里的傲气：“术业有专攻，凌院长是医学界的大手不代表你也了解公安系统的工作方式，我们刑警怎么工作还是让我们自己做主比较好。如果有任何证据表明凌院长与这案子有实质关系，我一定会查，而现在，我没这个时间可以浪费。”

        “李警官不觉得这话矛盾吗？没查，就能知道我一个人过？”

        李熏然直接被气笑了，一条一条给凌远列举证据：“你穿的西装衬衣到我下午见你的时候还很挺括，应该是早上新换的，西装剪裁合身，价值不菲，但是款式没那么正式，适合出席重要但是私人的场合，不可能是办公室准备的衣服，这说明你之前应该回过家。

        “你昨天吃的胃药，包括止疼的在内，你想都没想就都服用了超过药物标注的剂量，有可能是因为非处方药的效果问题，更可能是因为你的胃病比较严重，所以你下意识或者习惯性地加大了药物的剂量。

        “你有胃病，回过家，却有26个小时没有进食，如果与父母或者妻儿同住，他们不应该放任你这样，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你家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我在急诊看到了你们公示的带班情况，这个周末不是你的班，急诊主任的笔录里提到了你这周末没有手术。医护人员与我们公安系统有相似之处，即会在不停加班的空隙间抓紧一切时间陪伴家人或者休息，而你却待在医院里。嗯，都凌晨四点了，还待在医院里。

        “再有，你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但是有戒指痕，从痕迹状态来看戒指大概刚摘了没两天。你的身体没有明显发福或者消瘦的迹象，不大可能是因为戒指不合适才摘下来。考虑到你的年龄和海外生活的经历，估计对戒指的重视程度应该更胜常人，所以如果是在婚姻存续期间大概不会随便把戒指摘掉的。不过这一点存疑，毕竟婚姻状态是最不好猜的一种。

        “综上，我认为你独居的概率在90%以上。

        “我从警五年多，除了伤病一直都在刑侦一线，看人是基本功，通过观察得出最可能结论的时间甚至比给你解释这个结论怎么出现的时间还要短。作为一个刑警，我想知道你的基本情况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查。”

        李熏然一时间爆发出来的气势让凌远微微发楞，大概是他掏出糖来哄小孩的印象太深，自己潜意识里忽略了眼前这个挺拔的青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刑警这样明显的事实。为什么要冲他发脾气？明明刚刚受了人家一饭之恩，明明小李是在表达关心，这样的事情如果被三牛知道自己一定会落个“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评价，现在看来，这评价也是恰当。

        李熏然毕竟不是自家三哥，狮王的锋芒很快进入技能冷却阶段，觉得自己也真是无聊，跟个陌生人较什么真啊。果然这种混迹官场的人不能用心结交，亏得自己原本还因为心理干预的事情觉得这人应该能当个朋友。

        凌远还在天人交战，李熏然已经不想跟他在纠结这件事情了，刚才他把医技楼和急诊楼之间可能的通道都走了一遍，如果从外面进入急诊，想要不在监控上留下影像需要穿过树篱而后紧贴墙壁，这样怪异的举动怎么会没有人注意到？中心现场所在的消防梯倒是联通两栋建筑的另一个通道，那里因为即将废弃也没有监控，但是嫌疑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能找到这样“方便”的地方，他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患者，还是其他什么人？虽说医院的保卫科说那里一直是锁着的，还是等痕检那边结果出来再说吧。

        李熏然抬手看看表，现在回局里在明天的专案会之前没准还能睡一个小时，明天要查被害人的通讯记录和社会关系，不休息一下应该扛不住，还是先撤退吧。

        “那个……小李……”凌远艰难开口。

        “凌院长不用客套了，我还有事得回队里集合，先走了。”李熏然不太想跟他废话了。

        “嗯，那好，如果有需要给我打电话，我……”

        “不用麻烦了，我们队里有调查函，再来的时候我会带着，医院这边正常配合就行，不必特殊照顾。”小李警官再一次打断凌远，然后礼貌告辞，掏出手机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