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HE]天下88
不多时，小苓引着六宫都总管高湛前来，在门外请见。
静贵妃与铜镜中的自己对视了片刻，这一番惊慌恐惧倒真的添了些病容在脸上，不由吁了一口气自嘲地笑笑，转身去榻上安坐下才召了两人进来。
静贵妃缠绵病榻群医束手是六宫皆知的事情，高公公进来却只是一如往日地行礼问安，半点不露惊疑，对着静贵妃询问内宫的事情也对答如流，并无半点不妥。
静贵妃暗中感叹，阶下俯首的这位六宫都总管其实才是整个金陵最有城府的一个人。皇帝之多疑反复、后妃之骄横争宠、皇子间的争权博弈、外臣意欲窥上的心思，这一人能左右逢源三十余年，自有他的耳聪目明算计无双。这次景琰离宫原本也没指望能瞒住他，只要十天后景琰现身，这十天太子便一定是在内宫佛堂里，心照不宣罢了。当初形势所致高湛选了景琰这边，到底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不过，也正因形势，现在的高湛仍是景琰这边的人。
心内主意已定，静贵妃悠悠然饮茶，随口说道：“刚才东宫的人来回禀，太子诚心祈福，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好，几日后离了佛堂便要理政，怕是更要劳累。”
“太子殿下恪守孝道，必是忧思深重，引得身体不适也是有的。如今边患已平，朝政因循往年，太子殿下休养些日子想来也是无妨的。”
“本宫也是这个心思。只是之前我便听到些闲言闲语，现在太子就算是平常地休养，外面的人也指不定编排成什么样子。”
“贵妃娘娘说的是，宫城自有规矩，若有人妄议，只怕别有居心，老奴回去便吩咐各宫主管约束下人。”
“嗯，留心看看……”静贵妃顿了顿，“若当真抓住了，罚一两个也好。”
“老奴明白。”
“外面的事原不该本宫操心，只是太子若不能临朝，还是要先知会几位重臣，急要之事还是由中书令统领着处理了，不要为奏请上意耽搁了。”
“是。”高湛依旧躬身答应着，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中书令柳澄大人昨日上表告假，情况特殊，三省便核准了。”
“告假？”这事倒是出乎静贵妃的预料。景琰遇袭怎么想也不会单纯只是意外，暗中谋划者在朝必有内应，柳澄这个时候告假，是巧合吗？想到此，静贵妃不由追问了一句：“可知详细？”
“据称是柳老夫人身体欠安，柳大人在家侍疾。”
“柳老夫人病了？”静贵妃沉吟片刻，“太医院可遣了人？”
“这……老奴不知。”
“罢了，本宫遣太医去看看。中书令为国劳苦，皇家也该有所体恤。”静贵妃心中一动，蔺晨提到过太医院的副使程明与江左盟有故，未尝不是一个联络外面的渠道。
“娘娘思虑周全。”
“时辰不早了，高公公也该准备早朝之事，本宫就不耽误了。”
待高湛依礼告退，静贵妃吩咐小苓去太医院，想办法让副使程明来芷萝宫觐见，自己取了信笺，简要写了事情的经过，请言侯稳定朝中局势。景琰和小殊两年多来让朝廷格局完全改了个模样，言侯如今声望日隆倒是一大好事，至少这种时候是最有力的盟友。
萧明启不知祖母为何突然传召，本就惶恐，又见芷萝宫内气氛不同往日，心中越发紧张起来，眼见祖母也不像太医们说的卧病在床，更添一份疑惑。静贵妃并未过多解释，吩咐了让他将桌上的书信带给言侯，不可被旁人知道。萧明启取了蜡封的书信贴身藏好，躬身称“是”。
眼前这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隐隐能能看出宸妃姐姐的一点轮廓，静贵妃看他良久，示意萧明启上前，伸手将他衣袖上一道细微的褶皱抚平，轻声说道：“你……以前受苦了。你父亲虽贵为太子，有些事却也无能为力，但只要他在，这皇城便有你的立身之地，你且安心。”
“孩儿谨记祖母教诲。”萧明启立刻答应。
静贵妃微微叹了口气，示意他退下。萧明启有心问问是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情，但见静贵妃神情间颇有倦色，还是没有问出口。
等程明到来，静贵妃说起柳府的事情，又道自己宫中有去年皇帝赏赐的贡参等物，让一并带去柳府。支开了程明带来的小厮，静贵妃懒得再绕圈子，直接问道：“程卿可知蔺晨行踪？”若他回答是往云氏取药，此人便是与江左有故恐怕也是泛泛之交，若他知道蔺晨两人真正的行程，必是蔺晨信得过的人，才好由他联络外面。
程明举目看看屋里仍在的两名侍女，见静贵妃并无意回避，知道都是心腹之人，便直言道：“回禀娘娘，蔺先生与太子殿下之事我等也是昨日才知道，已经派了人手沿江寻找。”
“蔺晨安排周密，怎么会露了行踪？可是你们江左盟里出了纰漏？”
“不好说，还得等黎执事回来才好查证。”
刚才听到“江左盟”的时候程明略顿了一顿，但瞬间已经恢复如常，这一点异常如此细微，让静贵妃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此静贵妃便存了试探的心思，又问了些关于江左盟的事情，程明虽然再无异样，却似乎对江左盟的了解并不多，渐渐冒出汗来。
算计着支取药品的人快回来了，静贵妃压下心中的怀疑，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眼前之事要紧，吩咐了去柳府的时候仔细查看柳老夫人的病情，探一探柳澄与此事可有牵连，便让他们离开了。
静贵妃泼了残茶，自己往小炉里添了水，看清水在银碳的催动下渐渐翻出细碎的波澜，仿佛这被搅动起来的深宫。
能做的都吩咐下去了，事情会走向何处，已不是人力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