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萧景琰问话的声音未落，自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蔺晨怎么可能留下小殊独自归来？如果是战事顺利，他们应该还在北疆，得胜后随大军班师回朝；若战况有变，他们更不可能抛下蒙大将军和数万将士；就算有事传信，回来的也应该是飞流那个孩子；如今出现的只是蔺晨，又是夤夜前来，恐怕……不是好事。脸色数变，萧景琰终归开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小殊呢？”

        略高的语调带着颤音，出卖了主人心中的不安。

        大概是听到殿内的动静，门外传来侍者的询问：“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萧景琰定了定神，心知小殊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忍下不自主的颤抖，扬声道：“无事，本王即刻就寝，你等不必进来伺候了，都退下吧。”

        “是。”殿外掌事宫人答应一声便开始安排诸般事宜。

        殿内的时间似乎凝固了。萧景琰目不转睛看着蔺晨，生怕错过了他的答案。

        蔺晨却不开口。上位者杀伐决断，本当气势如虹，可蔺晨偏偏从当今权倾天下的太子眼中看到了期盼、不甘和一丝若隐若现的委屈。天子威仪蔺晨一向无惧，可萧景琰此时的眼神却像火焰一样灼人，蔺晨不由移开了对视的目光，脸上的神色也明显落寞了下来。

        外面片刻的嘈杂复又归于寂静，殿内的沉默也如同了无生机的深冬雪夜让人窒息。

        萧景琰想好好询问，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声音，心中原本隐约的不安终于弥散开来，压断了最后一点冷静自持。

        他猛地起身，却一个踉跄扑向前面，顾不得皇家威严，越过案几，常服下摆扫落了案上奏本染了墨色也全然不顾，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蔺晨的衣襟，哑着嗓子问道：“小殊呢？出征前，你不是说他身体无碍吗？现在呢？”

        蔺晨觉得自己错了。本以为生性耿介的萧景琰应该很好摆布的，当初夏江那么明显的圈套都能骗他入彀，更何况琅琊阁少主亲自出手。可如今自己只是一时不察，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猜到了。直视这一双澄澈的眼睛，要怎么开口说出轻松调笑的话，让他自己去编织长苏没死的虚幻？就算当真如此行事，一旦幻想湮灭，谁能保证不会是更决绝的诛心灭顶？

        萧景琰的质问让蔺晨心中腾起莫名的烦躁。难道我想他死吗？咬了咬牙，蔺晨拼命压下心头业火，不想与眼前这人争辩。

        萧景琰却忽然目露惊恐，瞬间后一双清若寒潭的眼渐渐被血色染红，脸一点点苍白起来，隐隐间整个人的生气都渐渐消失了。

        蔺晨察觉不对。萧景琰心志坚忍，非常人能及，长苏的死讯虽能让他一时心神震动，总不至如此地步。顾不得君臣之礼，蔺晨一手揽住萧景琰劲瘦的腰身，一手连点背后几处要紧穴位，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渐渐涣散开来，陷入沉睡。蔺晨本打算架起他，却意外发现久经沙场的太子殿下似乎比长苏那个病人还要轻些，索性将人抱起，转入内室，轻置榻上。

        查了脉象，居然是中毒了。蔺晨心下盘算现在的各方势力，能在这森严宫城中下手的究竟是谁？

        看着萧景琰的微微皱着的眉，蔺晨略加思索，没有立即开始诊治。返身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子，扫了一眼廊下值守的使女和侍卫，没有一个是认识的。没办法，先去找列战英吧，那小子应该是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