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贵妃娘娘心疼太子，连夜传召太医一同拟定了调养的方子，至天明时刻，须得回宫主持后宫事宜，见太子虽未苏醒但病情已然稳定，这才起驾回芷萝宫。

        太子监国数月首次缺席朝政，群臣得内监总管高湛传令，各安其位处理政务，似乎也无不妥。金陵城内一片波澜不惊，掩藏其下的暗潮汹涌并非谁都能觉察到。

        言侯、柳大人等重要朝臣处理好政务后相约谒见，东宫三师一早就来了，太子妃并两位侧妃也在晨起得了消息到长信殿请安，但任谁都没见到太子殿下。东宫巡卫将军列战英秉贵妃懿旨并太子令，称太子需要静养不见任何人。

        长信殿内，萧景琰也真的谁都不想见。

        不对，他想见蔺晨，可是这人一早就已经出宫去了，还让列战英转告他，不准动怒不可心急不用吃药，好生休养，等他回来自然会有解释。

        昨晚的事情还没说完，堵在萧景琰的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自始至终，蔺晨未发一言，所以，有没有可能小殊没事？萧景琰随即否了自己的妄想。空活三十余载，自己总归还是怯懦的，不亲耳听到死讯便不想承认小殊已经不在。

        昨夜面对蔺先生，萧景琰才忽然想到，母亲说过“小殊等不起”，可自己还是轻易相信了小殊的说辞，相信他虽体质孱弱，有蔺先生和晏大夫悉心照料可保无虞。出征北疆之前，只道若他当真身体不适，霓凰郡主、蔺先生等人总是要阻拦他的恣意妄为，却想不到他们会选择联手瞒住自己。北疆之行，终归是自己同意的，换句话说，小殊的性命是自己一手葬送。

        想到这里，萧景琰不由心中隐隐泛痛。顾着蔺晨的嘱咐，萧景琰强迫自己去看中书省*送来的奏章机要，打算换换心思，可摆在一叠奏章最上一份便是北疆战报。北疆战报传回京城需要十日时间。十天，这十天间发生什么自己要再过十天才能知道。懊恼之际，萧景琰觉得自己更想见到蔺晨了。

        这人怎么偏偏不说清楚最重要的事情就一走了之？萧景琰暗暗生气：“蔺先生就一点都没透露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列战英第三次回答同样的问题。

        “除了不能动怒，也没交代别的话？”

        列战英默然，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蔺晨其实还交代了“萧景琰中毒未清不宜劳神，看着他好好休息，否则直接打晕就好”。这个“否则”列将军有再大的胆子也没敢禀报太子。但现在看着太子殿下明显苍白的脸色，一向英勇的列将军开始认真考虑蔺先生的“交代”。

        “那他到底能去哪？”

        “他……也没说……”列战英想了想，“不过在给殿下诊病时，蔺先生和贵妃娘娘谈了好一会儿，娘娘应该能知道内情，要不……”

        “算了。母妃在此守了我一夜，还要代皇后管理六宫，想必也是劳累了。更何况我不是因病不能见人吗？”萧景琰苦笑一下，叹了口气，“等吧。”

        正说话间，一羽白鸽轻巧飞进屋内。

        “估计是蔺先生的，我以前听甄平说过。”不用萧景琰吩咐，列战英已经把鸽子抓到手上，从它腿上拆下一截小小的竹管，取出其中的纸卷递给萧景琰。

        “离宫配药，至晚当归。梅郎已逝，北疆无虞。慎行，不怒，勿急，切记。”纸上的字迹劲如铁画偏又容与风流，当真字如其人。慎行？不怒？勿急？当我是圣人吗？萧景琰暗暗腹诽。

*中书省，古代皇帝直属的中枢官署之名。封建政权执政中枢部门，汉朝始设中书令，魏国建秘书监，有监、令，魏曹丕改称中书监、令。晋朝以后称中书省，为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中央政令的最高机构。沿至隋唐，遂成为全国政务中枢（三省六部制）。宋元时中书省设中书令和中书丞相，明清时期废其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