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蔺晨坐在案几一旁，看着眼前愈发憔悴的萧景琰，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以前曾经说过“靖王自有靖王必须承担的东西，他也不是那种承不起的人”，这话是为了劝诫长苏放手，也是因为自己确定萧景琰心志坚忍，不会轻易就被压弯了脊梁。同样，正因为如此，即使长苏希望隐瞒，自己还是把北疆甚至冰续丹的事情和盘托出。

        萧景琰确实没有像长苏担心的那样不堪一击，实际上，事情似乎往相反的方向上发展得太远了。早朝一天不落，政务一丝不苟，太子殿下的勤勉合朝钦敬，可一想到他才刚刚得知挚友身亡的消息，这样的一如往常恰恰才最不正常。

        甫一进长信殿，蔺晨便觉得萧景琰宛如死水。之前的太子殿下还会偶尔失神或者休息片刻，现在却像精巧的人偶，做着必须或者不必须的事情，一刻不停，不知疲倦，仿佛没有灵魂。

        这样下去，只怕他会用永无尽头的国事折磨死自己。

        好在萧景琰并没有在自己面前也装出一副平静如常的面貌。也对，现在能由着他放下平静伪装的也只有静妃和自己了。

        “喏，这个给你。”蔺晨把自己擎了一路的花神灯塞到了萧景琰的手里，“一个小美人儿专门为你做的，我不过跑腿送来。”

        “给我的？”萧景琰看着花神灯不由一怔，当年太奶奶在世的时候倒是带着小殊他们几个做过几次花神灯，只是几个孩子里只有霓凰郡主做的灯好看些，别人的不过勉强成个灯的样子，远不及手里这一盏精巧纤细。

        “是啊。”蔺晨故意拖长了音，“还以为小姑娘看我英俊潇洒，心生爱慕所以送给我的，结果是专门做给你的。啊，气死我了。”

        萧景琰听出这调笑的语气里并没有真的动怒，心下明白蔺晨故意找了轻松的话题开解自己，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吧。

        “你若喜欢，我转送给你如何？”

        “你一个大男人要送花神灯给我？又不是真心为我做的，我收了有什么意思？”蔺晨白了他一眼，“更何况，我从城郊一路送进宫城来，手都累了，才不要再拿着。”

        想着蔺晨擎着花神灯在人群中穿行的样子，萧景琰有些想笑，却又忽然问：“你一路擎着灯进到东宫里来，没人看到吗？”

        “我的轻功天下一流，想避开区区侍卫又有何难？”蔺晨扬起眉毛，似笑非笑看着萧景琰。

        “即使蒙大统领不在金陵，禁军中也有高手，这么明显的灯光都发现不了，看样子是得整肃军纪了。”

        蔺晨好歹在军中数月，自然知道这“整肃军纪”四个字非同儿戏，他不愿意连累旁人，忙阻止道：“别。其实灯是我进来长信殿才点燃的，侍卫们发现不了也是正常。就为这个责罚禁军不妥。”

        萧景琰脸色又变回暮气沉沉：“就算如此，也说明宫城守卫有漏洞。得让禁军那边送布防的情况过来，看看怎么修改……”

        “这你也要管？！”萧景琰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蔺晨打断，“萧景琰，你真的怕累不死自己吗？”

        萧景琰一怔，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继续听蔺晨的数落。

        “我耗时费力想办法帮你解毒，就是为了让你把自己累死的吗？你自己说还不能死，是觉得不管怎么折腾，只要还有口气在就行了，是吗？”

        蔺晨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也没有直言不讳的斥责，但萧景琰就是从里面听出了怒气，以及……担心？

        “我……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萧景琰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解释。

        蔺晨叹了口气：“你觉得，林殊希望你如何？”

        萧景琰眼眶泛红，避开蔺晨的目光，盯着手中的花神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蔺晨，陪我打一架吧。”

        “不行。”蔺晨断然拒绝。虽然这是发泄情绪最快的途径，但是萧景琰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允许他动武。

        看着萧景琰眼角含泪又拼命忍住的样子，蔺晨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定了定神，蔺晨一把抓起萧景琰的手，把人从案几边拖了起来：“走，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