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蔺晨沿回廊而行，远远看见飞流直板板地坐在内堂，身旁的案几上摆着他一向喜欢的时令水果，小家伙却居然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反常得很。

        “小飞流，一个多月不见，想蔺晨哥哥了没有？”蔺晨进屋站定，折扇轻摇，摆了个风流倜傥的样子对着飞流的背影喊了一句。眼看着小家伙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蔺晨心中好笑，大概自己平日作弄太过，小飞流已经下意识准备逃跑了。

        飞流跳了起来，不过明显不是逃跑，他两步冲到蔺晨面前，向他身后张望了一下，脸上明显现出失望的神色，嘟着嘴抬起头来，直直看着蔺晨：“在哪？”

        “什么在哪？”蔺晨一脸不解，笑着揉揉小飞流的头发，“好像又长高了些。要礼物吗？我准备了。”

        飞流一向讨厌别人摸他的头，可对着蔺晨又不太敢反抗，耐着性子等蔺晨把手放下，立刻退后到他摸不到的地方继续瞪眼睛：“找过了，都没有。”

        “没有什么？”

        “苏哥哥！”

        蔺晨一僵，收起了嬉笑的神色，轻声问飞流：“来这之前，我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苏哥哥，死了。”飞流瘪着嘴，目不转睛盯着蔺晨。

        “所以？”蔺晨心里有些埋怨自家老爷子，这孩子心智不全，对长苏又依赖甚重，就这样直白地告诉他真相，他能接受吗？

        “不信！你说！”后面两个字几乎已经是喊出来的了。

        蔺晨一窒，但终归还是说出了口：“飞流，你苏哥哥确实死了……”

        “骗人！”飞流已经听不下去，合身向蔺晨扑去，拳头快要击中蔺晨的时候被蔺晨轻轻闪过。飞流亦凌空折身，化拳为掌，掌缘不离蔺晨要害分寸。斗室之中，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拆分数招，蔺晨一味躲闪，并不还手。飞流却越来越快，蔺晨心下叫苦，早知道不让他跟蒙大统领走那么近了，小小年纪武艺正是飞速精进的时候，这样下去只怕自己没几天能欺负他的日子了。

        “飞流，我们以前就说好的，不许打脸。”

        “要打！坏人！”飞流才不吃这一套，更是招招不离蔺晨自认为的帅脸。

        算了，总要让他发泄出来的。想到这，蔺晨定住身形，稳稳站在屋中。

        飞流一拳打中蔺晨嘴角。只一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蔺晨舔了舔牙齿，靠外面的几颗好像都松动了，又舔了舔嘴角，血腥味甚重，估计到明天半张脸都要肿起来。小没良心的，下手真重，蔺晨在心里恨恨地想。

        飞流傻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生平第一次打到蔺晨哥哥，报了此前他各种戏耍自己的仇，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高兴，心里像堵着什么、压着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飞流嘟着嘴，看看蔺晨，渐渐眼泪绕着眼眶打转，快要哭出来了。

        蔺晨轻轻叹了口气，揉揉小飞流的头发，说道：“明明是小飞流打了蔺晨哥哥，怎么你还委屈上了？”

        “……骗我！答应过，不死！”飞流攥着衣襟，语音里的哭腔已经压抑不住了。

        “飞流，是蔺晨哥哥错了，我答应过，但真的没法做到。”蔺晨认真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子， “我不是神仙，而人力终归有限。”

        飞流的眼泪终于决堤，抽泣之间夹着一声声的“苏哥哥”，让蔺晨心中愧疚之意更盛。蔺晨拉着他在软榻上坐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如当初刚从东瀛将他救回来的时候。听着飞流哭声渐弱，蔺晨揉揉他的头发问：“还难过？”

        “……见不到……”

        三个字让蔺晨脸色一黯。幸好飞流低着头不曾看见，让蔺晨有平复的时间，再开口，已经听不出异常了：“小飞流还记得佛牙吗？”

        “白狼。漂亮！”飞流一下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但闪闪发亮，重重点着头，可只一会儿的功夫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沮丧又难过地嘟囔着，“睡了。都不醒。”

        “最后见到佛牙时答应了苏哥哥什么？”蔺晨觉得自己残忍，也罢，总归要说的。

        “一直记得，朋友。”飞流认真想了想，像那天答应苏哥哥一样重重点头。

        “是啊，苏哥哥去找佛牙了，我们一直记着他们……”蔺晨有点说不下去，记得又有什么用？

        “能见到？”飞流的眼睛亮亮的，里面的期待几乎化作实质刺伤蔺晨。

        “梦里会见到，未来……某一天，终究会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