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一个目录

        “景琰……”蔺晨低低地出声，伸手揽住这人的腰。

        “我不想，真的不想。大概是我没志气吧，一统天下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天下统一是要用人命去填的，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一己虚名就把自己的子民送到战场上去，我也没有权力去毁掉别人的家乡，逼着他们拿起武器用命去反抗。死人这件事，我见多了，也看够了。”

        “你知道我在怕这个……”蔺晨有些奇异的感觉。这件事他在心里埋得深，没告诉过任何人，即使一向对世事洞若观火的靳叔叔，言谈中担心的都是琅琊阁一旦介入朝局，最终只能沦为某一位履至尊而制六合的王的傀儡，却不知道蔺晨担心的是以前从没真正亲眼见到过的人间地狱。

        景琰，景琰。你知道。我就知道。

        “北疆……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吧？”萧景琰像安慰孩子一样轻轻抚摸着蔺晨的长发，微凉的手指划过蔺晨耳骨的轮廓，带着隐秘的保护的欲望，不等蔺晨回答便继续问下去，“想听听我第一次上战场的事情吗？”

        “嗯。”

        “我第一次上战场是随着行台军出征。与北燕相接的边境上出现了一次叛乱，朝廷接到的军报说是北燕觊觎我国边境土地，挑动当地刁民造反，奏请朝廷出兵。那时我十五岁，和几位兄长不同，我自幼对战事兵法颇有兴趣，景禹哥哥也存心帮我立威，虽未成年也奏请父皇准我从军历练。等到真的提枪上马才发现，人真的很容易死，长枪贯胸会死，伤到腿不能动被马踏到也会死。可是杀人一点都不容易，血溅在脸上的时候还是热的，那人已经不能言不能动了却还死死瞪着我。我觉得他大概给我下了诅咒，因为那时候我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旁边另一个人向我砍来。若非一旁策应的军士拼命帮我挡了一下，你就见不到我啦。”

        萧景琰说得轻描淡写，蔺晨听得心惊胆战。好险好险。蔺晨抓住萧景琰的手，把他整个人都搂在怀里，虽然已经晚了许多年，还是想亲亲这人的额角好好安慰他。

        “我知道战场真正的样子。我承认这是妇人之仁，可我真的舍不得人命。所以，别怕，我绝不会主动挑起任何战争。”萧景琰笑得平静。

        需要安慰的人要经过怎样的锻炼才能用自己心上的刀疤来安慰别人？

        “景琰，谢谢。”

        “没有人会感谢你的。不过，反正也没有人会感谢我，有我陪着，大概也不算坏事吧。”

        “当然不是坏事。而且，怎么会没人感谢你？景琰十五岁就上战场保家卫国了，大梁子民都该感激才是。”

        “不是。”

        “嗯？”

        “不是保家卫国。出征之前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林帅一再推脱不去，别的将领接了军令，小殊要去还被林帅责罚，最终一直求到父皇那里，林帅才肯放行。我俩一直被安排在中军大营，不管小殊怎么撒泼我怎么求情，主帅都咬死不准我们上战场，直到战事都快结束我们才被派出去。后来我才知道，即使这样也不是为了让我们杀敌……”

        “为了给你们军功。”

        “对。青壮年已经基本被杀光了，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既没可能伤害皇子和林府少主，又能名正言顺给我们军功。”

        “你们两个小毛孩子身份贵重，主帅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

        “若仅是如此也还罢了。等交手时我发现那根本是一群老弱残兵便觉得不对，但军令如山，所有的疑问都只能压到战后再说。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原本都是大梁子民，不过是因为家乡连年灾害，衣食无着，朝廷的赈济又被贪官瓜分，乡勇中有一人横下心来杀了贪官，自知从此再也不能为大梁律法所容，索性带了众人起事。后面主事的官员大概想吓之以威，将他们的家眷定了罪，有些没上报刑部便杀了。这下更激起了民变，原本的几十人最终演变成上千人。地方官这才慌了神，上报朝廷又怕自己先获罪，便借着领头之人祖上有北燕血统，把事情变成了阴谋造反。”

        蔺晨听得头皮发麻。依他现在的心智理解这些事情不难，但景琰本就是正直纯粹的人，又在仅仅十五的年纪，这样的真相会给他带来何等残酷的伤害？景琰居然还能好好长成现在的样子。蔺晨有些迟疑地开口：“景琰，你怎么熬过来的？”

        萧景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重心转移到蔺晨身上：“多亏小殊也去了。他比我还要更小一点，性子更野，可是这一次连他也吓到了，不管是战场上的经历还是这整件事后面的真相，小殊也几乎崩溃。看他那样，我反而清醒了一些。人是我带出来的，自然得还一个完完好好的林殊给赤炎帅府。之后的几天我拖着他练武，打到没力气就回营帐琢磨着写参奏当地官员的折子，攒一点力气再去打架，和小殊打，也陪着他和军营里的将官打。总算我们俩在战场上没太丢人，军中也渐渐不再当我们是外人了，反倒教我们一些实战才能得出来的东西。”

这一章其实还没写完，但是我困了……而我还有一份明天上午要交的材料还没有写……我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