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日落已久，长信殿中一片晦暗，两个人却似对这境况无动于衷，只是在黑暗之中静坐。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让蔺晨觉得只要自己睁开眼睛就还能看到长苏倚在案边写写画画。然而，真正的梦境里反而没有长苏。都不肯到梦中来监督一下，就这么放心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做吗？还是自己其实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耿耿于怀？

        年寿难永，这个事实从梅长苏“诞生”之日起自己就已经知道了。十余年苦心孤诣，身边的人无论怎么规劝都置若罔闻。蔺晨明白，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三年前没阻止他来金陵，所以扔下琅琊阁不管为他四处奔波，帮着他、由着他，纵容到最后，连冰续丹都给了。走到最后一日，离去的人反而异乎寻常地平静。

        半天之前，蔺晨还没办法想象自己要怎么去描述梅长苏的死，而现在，竟然也如此平静了。

        飘忽的思绪渐渐被腹中的饥饿之感扯回现实。大概心中郁结解开了，身体也从白天枯槁的状态恢复过来，终于能兼顾些其他的事情，蔺晨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情景微妙：长信殿一片漆黑别无他人，只见过三次的太子殿下正和自己同床共被，毫不设防地将手交给自己，任由自己扣住经脉从日落前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放开。

        萧景琰……大概还在为长苏伤心吧。看不到神色，体察不出情绪，蔺晨不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只能凭着手指感受脉搏，以此窥探萧景琰的心思，激烈的，平和的。

        这时候开口说饿了，似乎……很煞风景？

        蔺晨正暗自乱想，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饶是厚颜如蔺晨，也不由得脸上一红，幸好夜色中别人也看不到。

        萧景琰被这声音唤回了心神：“是景琰疏忽了，我叫他们送晚膳来，蔺晨也一起用些吧。”

        “也好。”

        “你……”萧景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蔺晨语气中微微透出笑意，不过两个字，与之前的冷漠疏离却全然不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起，吐出一个字便止住了。

        “没什么，想通了些事情。”蔺晨了然，但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嗯。”

        既然蔺晨在此，自然不方便侍从进来，两人整理了内室，将殿内连枝灯点起。

        “对了，长苏的身份除了贵妃娘娘、蒙大统领和郡主外还有谁知道？”蔺晨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应该没有了。夏江已经伏法，何况他当初武英殿指认父皇也未当真。‘林殊’之名事关重大，我等自然守口如瓶。”萧景琰思忖片刻，笃定答道。

        蔺晨也只轻轻答了个“嗯”，便别无他言。

        外面列战英见殿内灯火亮起自然命人安排膳食，进来却见蔺晨并未离开，心下狐疑，也不好发作。

        蔺晨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暗自好笑却不点破。

        等晚膳来了蔺晨就笑不出来了。太子毕竟打着养病的幌子，一应膳食均以清淡为主，萧景琰口腹之欲不盛，并无不适。倒是蔺晨苛待自己好几天，现在只想寻天下美食大快朵颐，对着清粥小菜实在没有兴趣，草草果腹，立刻告辞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