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出宫前，萧景琰与蔺晨约定了每日未时进宫，大概彼此都有些私心，传召列战英办理一应手续、支领玉牌令符时，两个人反而一本正经得很。

        列将军见蔺先生礼仪周全还以为自己的请求有些效果，等听到太子殿下恩准太医院供奉蔺晨随时进出宫城时才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太子令都已经拟好了，只等送中书省登记而已，看那字迹还是太子亲笔，事已至此列将军也只好从命行事去了。

        一路无话，倒是将出宫门的一刻，蔺晨自己说了一句：“他以国士遇我，我自以国士报之，其他的，不是我强求就能得到的。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家殿下吗？”说罢蔺晨径直出宫去了，只留下列战英一个人愣在原地，半晌才转身回东宫复命。

        此后几天，蔺晨每日下午进宫，如不当值出宫后便直接回府，反正有太子令，太医院众人也已经习以为常。至于各种猜疑、嫉妒，既然永远也摆不到台面上来，蔺晨懒得分心去管，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只有萧景琰一人罢了。

        说是进宫诊脉，不过是蔺晨监督着景琰暂时把朝政抛开的借口罢了。萧景琰知道蔺晨的才能，有心请教朝堂之事，可惜蔺晨兴致缺缺，一早言明抽身事外。大部分时间两个人不过是聊些彼此的见闻游历，有时争上几句，有时嬉笑几句，对一众宫人也不曾刻意避讳，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如果非要说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萧景琰中毒未清的事情。蔺晨私下有些担心，琅琊阁距离金陵不过七八日的路程，调取的药品早该到了才对。

        莫非……老爷子他从中作梗？！

        不应该啊。长苏是他自己救回来的，这些年看着长苏苦心筹谋平反冤案，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如今，长苏像托孤一样把景琰托付给自己，老爷子哪会是不明理的人？

        好在答案很快揭晓。

        当日，蔺晨一如往常从东宫直接回府，甫一进门便有下人回禀，说是老阁主派了人来，正在书房等候。蔺晨心下一喜，忙换了衣裳过去见客，可惜看清书房中端坐之人的一瞬间脸就垮下来了。

        “靳叔叔，怎么是您来了？”

        来人是琅琊阁头号大管家靳雨痕，虽然蔺晨是琅琊阁少主，但在他面前也要执晚辈礼，他只不动声色坐着都让蔺晨没来由觉得心虚。靳先生与老阁主年纪相仿，管理琅琊阁已三十余年，在阁主父子不负责任地“弃阁出游”时，全靠他主持阁中事务。换言之，有靳先生在，蔺晨才能踏踏实实当自己的甩手掌柜。靳先生一手调教的弟子，如陈慕等人大都分赴各地掌管堂口，成了琅琊阁的中流，但靳先生本人却多年不曾离开琅琊山了。所以乍见之下，蔺晨只觉得自己大概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才会劳动到这一位。

        “替老阁主送信罢了。”靳先生坦然一笑，随手递出一个信封。

        蔺晨接过自家父亲的信颇有些忐忑，毕竟自己违背“琅琊阁不涉朝堂”的誓言在先，私心爱慕景琰，有违伦常在后，于家于业都是有愧。信封甚至不曾封口，内中只有薄薄一张纸，没首没尾地写了几个字：你是琅琊阁主。

        蔺晨看着老爷子越发张狂的字迹，无法想象他写字时的心情。沉默半晌，小心翼翼问道：“我爹他……生气了？”

        “算不上。不过就摔了几件玉器瓷器，你这些年孝敬的东西倒是一件都没遭殃。”

        “都摔东西了，还不是气着了？”蔺晨讨好地为靳先生换了新茶，“靳叔叔，给我透个底儿吧，老爷子什么意思。”

        “老阁主说，你现在才是琅琊阁主，凡事自己决定就好。”靳先生云淡风轻地开口，却用下一句话成功让蔺大公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这位萧景琰，不管是要在金陵帮他、救他，还是打算拐回琅琊山当阁主夫人，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