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次日恰是休沐，各司理政的重臣却不敢真的休息。萧景琰一早在宫城外送蔡荃等人往北疆去，与当初蒙挚、霓凰两路大军出征民众夹道相送不同，今日的朱雀大街已被巡防营清空，就连街旁稍高的客栈酒肆都反复检查。北疆动乱之事虽然秘而不宣，但长官们明显过于平日的谨慎还是让底层军士和小吏们嗅出了空气中一丝紧张的异样气氛。

        蔺晨一身浅碧色外袍，本想去迎凤楼上看一眼就回去，那距宫城最近，视野又好，可惜转了一圈发现高处直接被巡防营的人占了，至少四十名硬箭手布置其中，自己虽然轻功高绝，也实在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去挑逗他们已经紧绷的神经。既然迎凤楼去不得，蔺大公子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巡防营检查之后闪进自家在朱雀大街旁的一处客栈，从二楼雕花窗子的缝隙向外张望。

        即便没有众卿簇拥、军士拱卫，长身鹤立的太子殿下在人群中也一样夺目，蔺晨的目光黏在他身上，半寸都没法移开。嗯，虽有倦态，气色还好，群臣面前并无半点失仪之处。蔺晨现在不方便去见他，也有些不敢去见他，又为这放在心尖上的人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听闻太子出巡哪里还耐得住性子，虽然嘲笑自己简直变成了采葛的女子*，可总要亲自看上一眼才会放心。然后看到了再继续嘲笑自己，一眼哪够？于是就一动不动地一直看到太子仪仗回去宫城才舍得坐下来喝口茶。哎呀，我的景琰果然怎么都好看。蔺晨自顾自笑起来。

        践行时间很短，车队出发，太子回驾，巡防营撤兵，朱雀大街慢慢恢复该有的热闹。蔺晨也起身回去，路上正巧发现早上出去办事的小郁和沅涴就在前面不远。明明还是小孩子，偏偏两个人都摆出沉稳的样子，老气横秋，一点都不像飞流那么好玩。蔺晨露出一点坏笑，起了玩笑的心思，悄悄靠近两人，正要作弄他们，却因为两人的对话而住了手。

        “……现在怎么办？我看蔺叔叔好像挺着急的。”

        “没办法，只能等明天了。江堂主这病生得巧，谁也没办法。”

        “哼，你还真信啊？”

        “怎么？”

        “你跟他们那个什么管家说话的时候，我看见有一个小婢端着药碗往内堂去，所以就跑去套了套话。”

        “你？”

        “不相信？套话嘛，多叫几声姐姐就是了，有什么难的。”

        “也对，你这样的小女娃他们反而不会起疑。”

        “你才是小娃呢。”

        “好啦好啦，我错了，梁大小姐见谅好不好？快说说问到什么了。”

        “她倒是说他们掌柜病了，但是她端的不是药，是醒酒汤。”

        “醒酒汤？”

        “嗯，我能闻出来。听她说这东西她们掌柜的已经喝了好几天还不见效，可我闻着那药里只有解酒的几样。所以，这位江堂主应该不是病了，而是酗酒。”

        “就算如此也还是拿不到药，而且就算那确实是醒酒汤，江堂主酗酒的事情也不能肯定吧？毕竟他们一口咬定是病了。不是说昨天黎舵主，不对，现在应该叫黎执事了，昨天黎执事也没见到人，咱们就更没办法了。”

        “不过他们也怪，都说是蔺府的人了，信物都带着呢，居然说不给就不给。”

        “毕竟是贵重药物，一堂之主亲自掌管也是应该。哪像咱们府上，家里有多少东西估计主人还不如我清楚。算了，先回去再说吧。”

        蔺晨就在他们身后跟着，不由奇怪。前天靳叔叔带了清泠核来，自己就和药堂那边打了招呼让准备其他的药品，虽说里面有一两样不好处理，两天的时间也该足够了。印象里江缉熙似乎并不好酒，一堂之主应该不会因酒误事吧。

        这样的话，给景琰解毒又得往后拖，真是的。蔺晨作弄人的兴致被这一点不快全搅没了。

*《国风·王风·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