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靳雨痕在蔺晨回来以前已经看过信中的内容，这会儿老神在在地看书。蔺晨面沉如水，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陈慕小郁几个人也不敢多言，一时间屋里只能听到飞流在吃东西的声音。

        琅琊阁又不是官家朝廷，什么时候这样噤若寒蝉过？大概自己是真的有些反常了。蔺晨扯出一个略带自嘲的笑，半真半假地恢复了往日没正形的样子，伸手去飞流面前拿点心，嘴里还一边数落着：“小飞流，你吃什么呢？早饭吃那么多，这会儿还吃点心，不怕长成小胖子啊？”

        飞流急忙把捏着的大半块榛子酥囫囵塞进嘴里，腾出双手紧紧把盒抱在怀里，摆明一副“你敢抢，我马上飞走”的架势。

        “你个小没良心的，蔺晨哥哥吃一块怎么啦？大不了让后面厨房再做，值得你宝贝成这副样子？”

        飞流却一点没有撒手的意思，嘟着嘴说了两个词：“水牛，给我！”

        “水牛给你送点心啦？给我尝一块。”普普通通两个字让蔺晨眼睛一亮，笑容里原本藏着的一点勉强也一扫而空。不幸的是，蔺大阁主原本的信手而为也立刻变成了势在必得。

        飞流与蔺晨玩闹日久，深知“走为上策”才是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带着盛满点心的食盒头也不回地逃跑，留下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脱身的蔺晨在屋里大喊：“你别跑啊，就一口还不行吗？”

        “不行。”飞流原本略显稚嫩的嗓音最近开始改变，哑哑的有点像大人了，可惜说出的话仍旧一团孩子气。蔺晨因这远远传来的两个字气结，絮絮数落了两句，屋里的气氛便倏然解冻了，小郁忽然醒悟过来似的给蔺晨换了新茶。

        挺有气势的嘛，靳雨痕心里暗想。蔺晨这个阁主其实当得有些名不副实：上面有亲爹和自己两个老的，一个积威犹在一个实际掌管着阁中事务，而他本人一向懒得立威于下，虽然聪慧过人可天性爱玩爱闹不安定，上上下下的人众也实在没见他对什么事情认真过，倒是在金陵的这一两个月，行事间隐隐透出定性来，渐渐有些琅琊阁主的气势了。

        “有什么打算？”靳雨痕掩上书卷，平平淡淡问了一句。

        蔺晨略沉吟一下，反口问道：“咱们在献州有多少人手？”

        “阁内分堂常驻十人，外围探听消息的虽有近百人，但藏匿市井不堪大用。江左盟在那边大概有三四十人可用。”陈慕在一旁接话。

        “足够了。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全力调查献王是否通敌，我要的是能拿到三司会审上的证据，越快越好。还有，把金陵城仔细查查，献王也好、大渝也好，或者其他什么来路不明的势力通通查一查，梁俊的事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是。”陈慕领命而去。

        “不会很容易，献王算不上聪明，可也应该没蠢到留下这种要命证据的地步吧。”见陈慕出门，靳雨痕皱皱眉看了蔺晨一眼，随口说了一句。

        “我知道。但现在除了找证据也没有别的能做的了。献王虽遭贬黜却仍是亲王之身，始终不能用江湖手段解决，明正典刑还是秘密处决，不是我能操心的，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不过只要能找到他通敌叛国的实证，景琰想怎么处理他就都可以了。”

        “先不告诉你的太子殿下？”

        “……嗯，再等一等吧。”

        “怕他不信你？”

        蔺晨摇摇头：“景琰他会相信我的，就算我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也会相信我的。”

        “那还等什么？”

        “等等看会不会是我弄错了。”蔺晨的笑里又微微溢出些苦涩来，“就算他们关系并不亲厚，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誉王虽败在景琰手下，可毕竟是被他们的父亲下令囚禁以致自尽狱中，而这事一旦查证，下这处死命令的就是他这个当弟弟的了。弑兄之事终归对景琰不好。”

        更何况，他会难过的啊。蔺晨仿佛又看见角楼上那个边流泪边灌醉自己的单薄的身影，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绑回琅琊山上，躲了这世间一切可能让他难过的事情。